窗外的夜风与绵绵不绝的丝竹声让孟仙难以入眠。
或许这些只是借口。
离开了师父，离开了天梁院，离开了习以为常的人与物。
踌躇满志的心态在他独处时不见踪影，心里倒有些怅然若失之感。
相隔不远的驿站大堂时常传来交杯换盏的喧嚣，料想着时辰尚早，他索性就下了床，裹上一件大衣，准备去前面的小城镇逛一逛。
“真的是三立的生日吗？”
白天赶路途中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请柬自然不假，然而孟仙更偏信三立是要与自己见上一面才托了这个理由。
“当然是真的，我骗你做什么。”
小满诧异地耸了耸肩。
“那我得准备个礼物吧？”
“用不着这个客套。你能去，就算很好的礼物了。”
虽是有“千里送鹅毛，礼轻情意重”的说法，但孟仙觉得还是不妥。
“三立喜欢什么？”
看样子小满是很了解三立的。
“女人？”
小满认真地思考一会，说道。
“有没有更实际一点的？”
孟仙无奈地说道。
“哎呀，都说了不需要，你真麻烦。”
小满烦躁地摆了摆手。
话题就此终止。
……
万物安眠，凉风阵阵。
寂寥的夜色勾起人的多愁善感。
孟仙忧郁地站在小桥上，低头看着桥下的流水。
羞涩的星星像处女一般，给大地染上一层圣洁的光泽。
不知道天音睡了没有？她是否因为觉得孤单，而面对窗台上的星光抹泪呢？
天音已经不再坚强，一阵不适的风一丝冰冷的雨就能给她带去心灵创伤。
如果自己更强硬地要求带上天音……恐怕也于事无补。
小满看似性格活跃、很好说话的样子，但也很有原则。
或者说，他们那群人只对认可的人流露真情实感。
曾经的天音是给人距离感，但在美好的东西面前会稀奇地露出很可爱的表情。
“真怀念那个时候的你啊，师妹……”
走完小桥，再穿过一片矮树林，就能大致看到小镇上零星的住宅。
小镇简单朴素，没有高耸的城墙，周围都是围绕着已被收割的农田。
而在渐远的地方，农田里点着火圈，人流乌泱乌泱的，像在欢庆祭祀。
驿站听到的丝竹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。
孟仙本不爱凑热闹，但大街上的人寥寥无几，也没有营业的商贩。
只能先跟在几个穿着奇特，戴着木质面具的行人身后，最终停在挂着“傩神庙”牌匾的庙宇门口。
他对里边凶神恶煞的神像提不起兴趣。趁街景被火光与灯彩照亮，他走到路边一个出售面具的小摊前。
“请问今天是在庆祝什么吗？”
孟仙行礼后，询问道。
“啊，您是第一次来吧？”
小贩问道。
孟仙点点头，看着摊上各色各样的面具，有喜庆随和的圣相，也有狰狞凶悍的鬼面。
“我们这里每逢秋收都有跳傩舞的习俗。不管男女老少，都会在这个时候佩戴面具，举行祭祀活动，祈求来年也能风调雨顺啊。”
小贩和气地介绍道。
乡间鼓乐吹打，人们前簇后拥，好不壮观。
孟仙思考着将面具作为礼物。
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，实话讲，看着那些怒目圆睁的面具，他就会不寒而栗。
真心向小贩道谢后，他继续朝热闹的田野走去。
锣鼓声此起彼伏，伴随着乐曲的高亢，农田里的舞者们奔腾跳跃，气氛神秘而威严。
路上游赏的人们也几乎佩戴着喜好的面具，当然也有类似孟仙这样的不速之客，拘谨地朝示好的表演者们点头。
体会着别具一格的民俗风情，孟仙渐渐对这种充满“诡异”色彩的仪式的印象有所改观。
佩戴上面具，他们就像化作了神灵本身，浑身散发出神灵之气，只为还美好的愿望。
同时，戏中伴随着欢声笑语。
所谓祭祀，更有一分娱神娱人的娱乐精神。
不知不觉，他也没有多大的恐惧心理了。
“你～这个～家伙，这么晚～还～乱～跑～”
身后响起了阴森森的嗓音。
孟仙回头一看，吓得倒抽一口凉气。
原来是一个身穿红袍，戴着魔鬼面具的家伙正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“你、你、你……”
孟仙面色煞白，颤抖地说道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面具里面飘出一阵铜铃般的笑声。
“是你啊，别吓我了。”
孟仙尴尬地说道。
幸好周围的人看了他一眼，也没有太在意他的丑态漠然走过。
小满眨着笑成月牙形状的眼睛，说道：“你胆子真小哦。”
孟仙忍不住说道：“你还说我乱跑，你肯定早就过来玩了吧？”
小满哼了一声，说道：“驿站里几个男人耍酒疯，谁睡得着啊。”
孟仙重新打量着这身奇装异服，好奇地问道：“你会跳那个舞吗？”
小满摇着头，说道：“不会啊，跟着他们学嘛。你要来吗？我可以单独教你。”
孟仙轻轻一笑，婉拒道：“我随便走走就回去了。”
“好吧……”小满一边整理着面具，一边温和地说道，“那我就不管你咯。小心别再被骗了。”
……
不知道跟小满算不算得上朋友，但至少他这种有趣可爱的人能光临自己的人生，真是难得的福气。
小满选择的红袍过于宽大，行走起来很不方便，所以他只能连蹦带跳地回到演出当中。
孟仙感慨地叹息一声，他不像小满那样对任何事都有很强的适应能力，反而自己算是一个守旧古板的人。
曾经降临在身边的好意，他都能感到弥足珍贵。
曲乐嘈杂，已听得麻木了。
孟仙正要打道回府，突然在人群深处，看到了一个瘦削的背影。
他的第一反应是要追上那个人。
仿佛是幻觉，他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，怎么也追赶不上，可又生怕认错不敢高声呼喊。
终于……那个人停在了一个“跳竹马”的舞台前。
“嗯？”
来自那个职业的敏锐嗅觉，那个人注意到身后有人尾随。
他们一起度过了无知的孩提时代，都对彼此一成不变的眼神记忆犹新。
孟仙抓住了少女的手臂，以防她逃走，再用另一只手缓缓摘下那副根本算不上掩饰的鬼面具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犹如琉璃般精致的面容，此刻她还不甘心似地、赌气地皱着眉毛。
“终于找到你了，黑桐！”
孟仙喜不自胜地说道。
本想做一个更生气的表情，但少女却失败了。
她没有预料到两人的重逢来得如此突然。
但还是忍不住勾起幸福的嘴角，把从心里偶然冒出的答复说出来，“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，大师兄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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